第二十章 私访章节全本资源在线阅读

小说: 孤臣婚君作者: 云轴字数: 4019更新时间: 2021-01-28

  刘枫旻整理完卷宗,将大德源一案牵扯到的繁枝末节一一印在脑海时,天已蒙蒙亮。
  
  他揉着四白,缓和两眼的过度劳累,视线已然模糊,干脆闭眼歇了半晌后,再睁眼望向窗外光晕在沉寂的天空渐渐明朗,微叹了口气,语中透着疲惫,“尤未是休息的时辰。”
  
  想罢,他合上卷宗,走出房间,叫醒了褚锋,复又停在刘琪的门前,眼底一闪而过的思虑与沉郁,敲响了刘琪的门,“刘琪,你随我一同去查理此案。”
  
  刘琪睡梦中迷迷糊糊应了声,但也没复睡过去,整装飞快,片刻后就正容出现在刘枫旻眼前。
  
  他睡眼仍旧惺忪,无奈道:“公子,这眼瞧着才六更天,你上哪儿查案去?”
  
  刘枫旻微皱了下眉头,细想之下,自己今日是为暗访而去,可他与褚锋的衣衫实在不像寻常人家百姓的穿着,低声道:“你还有别的挂衫吗?借我与褚锋两件。”
  
  褚锋站在刘枫旻身后,似一块千年寒冰,脸上永远云淡风轻,不过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刘琪相邻的房间,连刘枫旻喊他进屋换衣都慢了半拍。
  
  刘枫旻顺着他的视线探去,知那是洛红的屋子,不由失笑问:“可要将她一起带去,解了你的相思情?”
  
  褚锋迅速别过头,眼底闪烁着慌乱,语气千年如冰,却隐着一丝被看穿心事的尴尬,“大事为重。”
  
  刘枫旻耸了下肩,撑起自己酸胀的眼皮,正声道:“说是暗访,可连从何查起,我的心里都是一团迷雾。急功近利,是破案的大忌,但时间不容许我们静观其变。”
  
  这句话,他是说给褚锋与刘琪听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正当他们换上了素衣麻衫,打开房门时,洛红已然等在刘琪的门外,嘴角挂着抹温和的笑,神情也不似昨日的疲乏,用一个轻巧的木簪将乌发利落梳起,神采飞扬。
  
  “刘大人,我今晨起来,觉得腿伤好多了,也能下地了,正巧听到刘琪屋里传来你的声音,就在门前候着你。”洛红的声音甚是好听,不似寻常女儿太过矫揉甜腻,又不像风尘女子带着艳俗与沙哑,是恰如其分的干净。
  
  刘枫旻应了声,回头望了眼身后的褚锋,再转向洛红不经意踮起的右脚,把身上的重心全由左脚支撑,认真道:“你莫要勉强了自己,你的伤应该只好了一半吧。”
  
  洛红垂头“嗯”了声,再抬头时,眼底盛着坚定的光,正声道:“我不会勉强自己,更不会脱大人后腿,但是义兄与掌柜的案子,我定要参与,求大人成全。”
  
  说罢,她膝盖一弯,是要下跪之势。
  
  在刘枫旻还未来得及扶住她时,褚锋不知何时从身后蹿出,双手撑起她的胳膊,将她扶正后,重新退到刘枫旻身后,垂头望着地,语气温柔,“刘大人不是那种会因跪拜改变心意的人。”
  
  刘枫旻向后睨去,饶有兴致地盯着褚锋,又思量片刻,沉声道:“也罢,你是大德源总号的女管事,各中细节也比我清楚许多,带你去事半功倍。你且说说,大德源出事前,你家掌柜的言行有什么蹊跷吗?”
  
  语罢,洛红眉眼中略带一丝不满,梗长了脖子,义正言辞道:“请大人相信我家掌柜的清白,我与我义兄受他庇护才得以在淄杨落地生根,他的品性我最为了解。平日里,伙计有什么难事、琐事都寻他帮助,他工作一丝不苟,从不允许自己出错,哪怕分号的掌事两个月前出了大疏漏,他也一一顶下了。”
  
  刘枫旻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眼神骤然一定,浓眉顿蹙,重复道:“两个月前出了大疏漏?什么疏漏?”
  
  洛红原地愣了片刻,对向刘枫旻紧绷的面色,兀自进了屋,将房门合上,复回忆道:“大德源在淄杨共两家,一家总店,由我们掌柜的看管,一家分店,由管事和分店掌柜一同管理。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天,是分号总号校对银钱的日子,分号上报给总号,我们再上报给范家,由于关乎银票、铜钱的数量与流通,范老爷定下死规矩,一日不能提前,一日不能落后。但是两个月前的十五号,我们未收到分店的上报,分店晚了一日才报账,好像是说分店的掌柜一个月前就告了假,整个分店由掌事一人看管,而恰逢那日掌事的妻子难产,才晚了上报。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掌柜的与分店的掌事是二三十年的交情,就替他顶了下来,范老爷应该不知道这件事,大人可千万保密。”
  
  刘枫旻神色更添一分冷峻,紧绷着下唇,在屋里来回踱步,听完了洛红的话,转身对向她,慨然道:“看来我们此行第一站,要去瞧一瞧大德源的分店了。”
  
  四人换上了素衣,想着骑马前行太过招摇,干脆走路前去,洛红也一路不吭声,是个□□又倔强的性子,倒是让褚锋心底牵出几丝心疼,总是放慢脚步,跟在她一两步之后。
  
  等他们到了大德源分号的店前,瞧着潇潇紧合的店面,与一两处堆满枯叶,不由心底一番感叹,当年大德源的繁华好似只在昨日。
  
  “大人,瞧着光景,屋子里也是被拆空了的,你看就连那墙边的老鼠都不往那儿去,倒是聪明寻了个米铺觅食。”刘琪跟在身后,语中讽着时过境迁,手指着看见生人,往米铺店里逃窜的老鼠。
  
  刘枫旻眼神也跟着老鼠,见它熟能生巧的动作,而米店老板根本不在乎老鼠的登门,一双眼了无生气地凝着老鼠,手里捻起两三粒米,叹息声接踵而至。
  
  “米店老板,比那老鼠都没个精神气,现在也算是开市的时间里,这条街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刘琪附在刘枫旻耳旁,低声嘟囔着。
  
  刘枫旻低“嗯”了一声,向米店老板走去,亲和道:“老板,你这米多少钱一斗。”
  
  米店老板摆了摆手,顺带着带出两三滴米碎,落在刘枫旻脚边,全不在乎道:“你是外来人吧,去西市买好米,我这儿不缺你一斗两斗的施舍,我亏空的大着呢。”
  
  刘枫旻不置可否,将店内环境扫了一遍,瞧见店里还有个账房先生,百无聊赖地仰头望天,失笑道:“老板,我有心买米,你还赶我,是什么个道理?”
  
  老板目光升起一点星光,很快就再隐下去,悻悻道:“我这米店,现在不缺你一斗米的钱,我下个月就关门大吉了,这些米啊,喂老鼠的好。”
  
  这话说的难听,惹得刘琪怒瞪着米店老板,高声道:“你!”
  
  刘枫旻扬手止了刘琪的话,不怒反笑,伸出头向街巷望去,明知故问道:“可是因为大德源的事,让老板你的生意做不下去了?”
  
  老板冷哼一声,似是回想起什么,带着显然的怒意,“从前来往的商人都愿意在大德源存钱,自然而然的有大德源在的地价也比寻常街道高了不少,那时我借着大德源的光,赚了不少,所以干脆盘下了这家店,现在倒好,我亏了个血本无归,全因那挤兑□□的黑心掌柜,这种人就该下地狱,呸!“
  
  洛红原本跟着刘枫旻身后,猛然向前一步,眸间含着恨,想要反驳却被褚锋止住。
  
  “我们布衣出访,不要声张。”褚锋这话说的平淡无澜,可眼神却不由得闪烁几下。
  
  然此时,他并未清楚察觉,洛红那带着凄诉与清苦的目光,已如流星滑落,坠在他的心河,荡起千层波。
  
  洛红最终还是平心静气地点了头,默不作声地望向刘枫旻。
  
  刘枫旻听完老板的抱怨,心念着大德源一事确实害了不少商家,语气更加亲近些,“我是能理解你的,我们是别地来的商人,多多少少因为大德源的事,害得生意不好做,瞧着老板你这儿的米价不高,来囤一点。老板,你说总号出了事,那分号的伙计无辜,他们可有和你透露过去哪儿?”
  
  老板听着刘枫旻“同是天涯沦落人”,不由得生出惺惺相惜的脸色,劝解道:“这世道生意不好做喽,他们能去哪儿?无非是做些粗活,港口谋个生计呗。”
  
  刘枫旻点了点头,瞧着话里没有值得推敲的内容,黯然的回了句“是啊。”
  
  正当他想去别家打探消息,欲与老板告辞时,忽而响起声略带急促的问询,“老板,那分号掌事不是混的风生水起,你前些日子可是答应了我要把我推荐过去的,你莫要忘了。”
  
  老板向账房白了眼,恶狠狠的说:“没良心的东西,我亏待过你?等我今天把他定的米送过去,就给你说这事。”
  
  刘枫旻捕捉到什么,眼神陡然一转,“风生水起?老板,那你怎么不也一同去谋个发财道?还有,这您就不对了,我来买米,您不给,那管事的来买,您还给亲自送去。”
  
  老板被刘枫旻的话惹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解释道:“他两个月前就付了钱,一整袋铜钱,满当当的砸在我桌上,和我说有了发财道,那个春风得意的样子啊,当时看的我恼火。原来是去摆弄起古玩了,按理说这世道古玩生意不好,他却混出了人摸狗样。我说是去送米,实际啊,也是去谋生路喽!”
  
  刘枫旻顺着老板的话,狐疑道:“一整袋铜钱?不用碎银?”
  
  老板双手一摆,接道:“可不,我还问他呢,哪儿来的这么多铜钱,向来在我这儿买米的客人,都是给碎银的。他说啊,他有攒铜钱的习惯,攒多了一下子用掉也方便,我就不去多想了,谁还没个古怪的癖好不是。”
  
  刘枫旻眉梢一挑,礼貌的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两锭银子,道:“老板,我正巧没铜钱找零,你还有那袋铜钱嘛?干脆给我算了。”
  
  老板掂了掂银子的重量,显然刘枫旻给的更多,不赚米粒的薄钱,平白多了两锭重银,还是乐呵地朝着里屋走去,“有的有的,那些铜钱啊都没打开过呢。”
  
  等老板再回来时,手里拎着个绛红色的小袋,鼓鼓坠着,里面的铜钱随着走路的动作发出阵阵脆响,交到刘枫旻手中。
  
  刘枫旻不急打开,再细问道:“老板,古玩店在何处,我也有兴趣买两件玩玩。”
  
  老板撇了撇嘴,再看向刘枫旻身后的褚锋等人,讽刺道:“你说你生意不好,我看你闲钱挺多。城西竹溪巷口第二家。”
  
  刘枫旻再道了声谢,便告辞离去。
  
  “公子,你是怀疑分店掌事有古怪?”刘琪忍了好久,一出了米店,便脱口而出。
  
  刘枫旻摇了摇头,朝着城西的方向望去,淡淡道:“犹未可知,去打探打探不是坏事。你身上有无铜板?”
  
  刘琪愣了半晌,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铜板,交给刘枫旻。
  
  刘枫旻打开钱袋,掏出一枚铜板,左手握着刘琪的铜板,右手握着米店老板的。
  
  做工、色泽与铜锈程度,肉眼看不出丝毫差别。
  
  刘枫旻思量片刻后,将两枚硬币上下叠在一起,借着高悬晴空的残阳,阳光照进铜板的缝隙,将模样印在地上。
  
  “两枚铜板不匹配。”褚锋见铜钱在光影下,对穿口有一角显有缺缝,并不是个全然的正方形,声色略急。
  
  刘枫旻默不作声,眼仁漆色如墨,衬着头顶悬日更烈三分。
  
  洛红惊嘶了口气,眼眸流转间,分析道:“大德源计入账面的铜币,是经过官家批准才能流通市面的,对穿口和浇铸口必定是一摸一样的,这两枚铜钱,有一枚是假的。”
  
  刘枫旻将钱袋里的铜钱一一试过,又集了洛红与褚锋的铜钱比对,但凡是大德源管事的铜币,全不能与大家的铜钱对应,而褚锋、洛红与刘琪的铜钱是完整的方形。
  
  “看来,我们要尽快拜访一下这位分店管事。”刘枫旻声色俱厉,暗觉此时如线匝乱作一团,可又觉线头已出,抽丝便可剥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