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忘全章节阅读

小说: 孤臣婚君作者: 云轴字数: 2485更新时间: 2021-01-28

  刘枫旻到达皇帝处理政务的焕明殿时,赵文硕正坐在案前鉴赏失而复得的一贴一画。
  
  “下官参见皇上。”刘枫旻在周公公通报后,行跪拜大礼。
  
  赵文硕扶在画卷上的手指微微一跳,抬眼瞧去,冷硬的脸色如薄霜遇春水,豁然消融。他嘴角一勾,走近扶起刘枫旻,被烛光映出的双眼中半掩半藏着甜腻,“私下里,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谨。”
  
  说完,他便愣愣的望着刘枫旻。三年之久,他将刘枫旻的一举一动,一分一寸都藏在心中,描绘了无数次,可再见之后才知道,无尽的想象也不及眼前的一次悸动。
  
  正当他欲开口诉说情与念,刘枫旻低垂的头又低了一分,恭敬的将手抽回,垂头道:“君臣之礼不可废。”
  
  赵文硕微一蹙眉,脸上闪过一抹失落,“你是在生朕的气?怪朕逼你出仕?还是仍记着三年前的那桩事,心有怨恨?”见无回应,他声色紧了几分,道:“可当下大案的确你最合适。我也最信你。而三年前的罢官,我也是无可奈何,你也知道,那时的我......”
  
  五年前,十七岁的赵文硕刚刚登基,皇权未能收拢,由刘枫旻的父亲刘仁钰、顾宗慎、庆王分割,迟迟不能亲政。
  
  细分之,刘仁钰为支持赵文硕亲政一派,剩下两位则是为己而谋。
  
  赵文硕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任命刘枫旻为大理寺卿,意在让其将以往朝臣勾心斗角的冤假错案拨乱反正,从而寻机分化顾宗慎、庆王的势力。
  
  刘枫旻自幼便被称为断案奇才,为官后清明高洁声名远播,许诺绝不辜负赵文硕的期望。可在一个国家中衰的时代,无疑触动了多方同僚的利益,免不了险阻重重。
  
  不足三年,顾宗慎、庆王党羽的联合对着刘家父子接踵而来,防不胜。
  
  顾宗慎暗中向赵文硕示好,愿意帮助他铲除庆王亲政,代价是罢黜刘仁钰、刘枫旻官职永不录用。
  
  赵文硕并非昏庸无能,对朝廷党派势力看得通透,无奈之下,选择与顾宗慎结盟,但也私下对刘仁钰坦白愧疚。
  
  刘仁钰忠心赤胆,为君为国甘愿折辱接受。
  
  最终,□□被顾宗慎一派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贬斥回家。
  
  那一日朝会,赵文硕将顾宗慎编的词一字不落的背诵于百官聆听,可谓字字诛心。
  
  刘枫旻本就对父亲的妥协与赵文硕的选择怀有异议,认为大可不必,仍有转机,故而虽知内情,也看到赵文硕眼中的不忍和心疼,可就是忍不住怒火中烧。
  
  而刘仁钰忠君爱国是真,名声尽毁却不得见云开月明也是真,不久便因郁垒难舒,病死家中。
  
  这件事是刘枫旻扎在心中的一根刺,每每回想,对赵文硕没有恨,却总觉得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淤塞心头,以至于三年之间,赵文硕低调的派人送来的一封封书信与赏赐的宝物,都回应的敷衍,可又禁不住满心欢喜。
  
  他时常睹物思人,又心灰意冷,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就如此时,刘枫旻听了赵文硕的话,表现的是面色如常,脚向后退了退,打断道:“臣不敢。臣谢皇上信任。皇上深夜传召,是否因兵部尚书与左侍郎一案?”
  
  然而,心里却是:“我怎么会怪你,你可知三年不见你,我有多难过,又有多想你。”
  
  传达到赵文硕的眼里,则是怔了怔,看着二人之间的距离,惆怅的目光瞬转阴冷,道:“他们两个死有余辜。父皇在位时就尸位素餐,贪脏枉法,碍于朝中权利错综攀杂,一直无法根除,这次倒是了了朕一块心病。正好借此机会调任朕的心腹接任。”
  
  刘枫旻有瞬时的愣神,只觉得眼前人方才的声色与往昔判若两人,更与三年前大相径庭。
  
  赵文硕轻叹口气,缓缓踱步至窗前,“朕叫你来是想问问那十二人的案子调查的如何?字画突然丢失,又很快出现,未免有点怪异。还有那兵部两员死的也蹊跷。若是他们两个主谋的窃宝,那为何要搞的如此明目张胆,又呢?朕总觉得哪里不对。”
  
  刘枫旻言简意赅的解答了赵文硕的问题后,望向桌案,“可否让臣看看字画?”
  
  得了赵文硕准许,刘枫旻走到龙椅旁,仔细观察,目光落在字画落款处时迟疑片刻,又反复观察数次,才轻声道:“这两幅字画,是假的。”
  
  “什么?”赵文硕惊讶回身,“你怎么确定?”
  
  刘枫旻自信道:“虽然这一贴一画临摹的堪比真迹。但臣少年时,曾虽父亲不一次见过黄淙笔墨,也有幸亲眼目睹他成名之作的真迹。世人都道黄淙笔墨豪放,张弛间毫无规律可言,但我却知道他有一处与别人不同。黄淙是左撇子,左手执笔,右边起笔处必然。皇上您也曾亲眼见过真迹,但是您瞧,这字帖与画中落款最后一笔......”
  
  赵文硕赶忙顺着刘枫旻的指引查验,片刻后勃然变色,猛然将字画掀翻落地,“要么是字画送来的途中被偷换,要么兵部尚书与侍郎可能是被杀,而不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戏弄到一国之君的头上。来人,把刚才送宝的人给朕抓起来严加审问。”
  
  说到此时,赵文硕几乎气急败坏,双手紧攥成拳,转身对刘枫旻道:“这两件案子,事关皇家颜面,朕的颜面。朕都交与你了,望你......”
  
  赵文硕快要说完,才发现刘枫旻正盯着地上的字帖出神,好似根本没听见自己的话,不禁顿了顿,缓和了语调,唤了声“枫旻”。
  
  见刘枫旻仍是没反应,赵文硕索性走近,握住他修长微凉的手,“你在看什么呢?怎么神色也有点古怪?”
  
  刘枫旻动先于思,下意识的回握住赵文硕,轻轻摩挲,待回过神来,瞳孔微震,放开了手,恭谦道:“臣刚才忽然想到了与案件相关的疑点,望皇上恕罪。臣定全力以赴,揭开案件真相,寻回国宝。”
  
  “你真的不生气?”赵文硕稍稍舒展拧紧的眉峰,试探的小心翼翼,柔软的语调让刘枫旻心弦一跳,立时想到三年前那些床笫之欢时的模样。
  
  他深吸口气,敛起染上欲望的目光,对上赵文硕殷切的双眼,摇摇头,“既来之则安之,皇上此前说的也不无道理。”
  
  赵文硕眉梢飞扬,一双手攀上刘枫旻的肩膀,“好!那朕等你的消息。待到案件真相大白,我们再......君臣闲话,叙旧风月。”
  刘枫旻盯着赵文硕的脸有一瞬恍惚,这就是他曾经最爱、最魅惑又最纯真的模样啊。
  
  还是想拥他入怀,还是想吻他眼角,还是想怀念与他宽衣解带的欢畅。
  
  可三年了,时间这么久,他忽然欠缺了点底气,对自己少了点自信,今日再见,也总觉着有一条沟壑横在他们二人之间,要跨过,彼此还需时日。
  
  另外,也因情势紧急,不能因私废公。
  
  况且这公也关乎他心爱之人的帝位安危,爱他必要护他所有。
  
  他轻舒口气,不在焕明殿多做停留,要了字画赝品后请辞,宫门外灯影摇曳处,脚步一顿,回望鳞次节比的碧瓦飞甍,找到最巍峨高耸的焕明殿,淡淡一笑,默念着三年前赵文硕与他信中的话:
  
  “流年风雨后,楼里春秋,花又满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