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大结局免费阅读全文

小说: 我的一个纸扎匠朋友作者: 蝉灯字数: 3763更新时间: 2021-10-23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粉衣女童后来长大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那个清瘦的少年却不见了。

  少女每天红着脸念着那句诗,她总是笑,快乐的,腼腆的,抱歉的。

  他们都明白,她在等那个少年回来。

  一等就是三年。

  这三年,其实出了不少事。

  女孩家里做生意赔了好多钱,家里人砸锅卖铁还是没有堵上缺口,最后迫不得已连宅子都变卖了。

  “婉仪,别等了,他不会回来了,收拾收拾和我们一起走吧。”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但他们看不清她的脸。

  大概是女孩关于她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女孩听了这话,没应答,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旁边的女人赶忙拿了帕子给她,女孩咳嗽了好一阵,最后收起帕子时,上面全是血。

  “婉仪,你这样不去看大夫是不行的。”女人看上去很着急。

  “娘,我知道这病不好治,家里也没什么钱可以让我治病了,我想再等等他,想再看他一眼。”女孩的声音虚弱无力,和以前那个清脆的女童声相差甚远。

  后来架不住债主催债,女孩还是搬走了。

  又过了好久,当他们以为女孩不会再出现时,女孩已着凤冠霞披坐在里屋的床上,等她的心上人来揭盖头。

  他还是回来了,践行了儿时那个无言的承诺。

  掀开盖头的那一刹那,他们看见女孩又笑了,那是他们好久都没在她脸上见过的,幸福的笑。

  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身着喜服的徐盛岚以为她是太过高兴了,说了句“以后我们再不分开”。

  女孩又笑着点了点头。

  徐盛岚知道她的病情是在一年后,那天她咳得厉害,实在瞒不住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怕你担心。”

  后来这个家里就空了好久。

  “原来徐盛岚又买回了这个宅子,怪不得我第一次见,就觉得这宅子有些年头了。”齐观这才得空说句话。

  “毕竟是他们从前的回忆。”方止说。

  两人之后去了趟后院,发现那棵梅子树已经有一人半高了。

  当时的少年说的没错,女孩与这树一般高时,是她十四岁,那是她等他的第一年。那时她初尝情爱酸甜。

  后来树越来越高,超过了女孩,女孩的情思却如树的枝茎花叶,延伸蔓延,以至亭亭如盖。

  两人又去了书房,一样是没有人的,但桌上有封没有写完的信。

  “吾妻婉仪:卿已于京城医治数日,病痛可有好转?吾心痛之,思卿念卿,辗转难眠,遂移至京师城郊居住,亦便时时照料。卿不知,院内梅树已开花结果,待卿归时……”

  书信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这信上都是尘土,难道徐盛岚忘了这儿还有封没写完的信?”齐观拿起信吹了吹,字迹依旧不大清晰,信纸也泛着黄。

  “他这时应当已经伤了右手。”方止接过信看了看,说。

  齐观顺着方止的目光看见了信末尾写得极小的日期:1903年1月。

  这字不仅小,而且歪歪扭扭,墨迹比上面的也要更新一些。

  “这是后添上的啊”,齐观说,“看来这徐盛岚怕自己夫人担心,就没把这封信寄出去。”

  “徐夫人其实很幸运。”方止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不用羡慕徐夫人,我……”齐观突然顿住,好像不小心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方止抬起眸子,狭长的眼眸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期许。

  “你什么?”他突然就想刨根问底一次。

  “我……”

  齐观正琢磨着说辞,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中年女人。

  是徐夫人。

  她看起来精神了不少,眼角虽然已经有了细纹,但嘴角依旧挂着笑意。

  方止手里的信已经不见了。

  只见徐夫人坐在书案前写了些什么,她写得极快,二人都没看清。

  她起身在书架前转了好久,最后挑选了一本《李太白诗集》,将信夹在了里面。

  她走前在桌案前沉默了好久,似乎想对着什么人说些话,张了张嘴又合上,无奈地摇头笑了笑,离开了。

  “她这是什么意思,是看见我们了吗?”徐夫人走后,齐观疑惑地问。

  “这不是当时的徐夫人想说的,是她的鬼魂在传达什么,她的灵魂掺杂了太多别的东西,已经不能再与生人有过多的联系了”,方止说,“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借走我的眼睛了,所以用走马灯的形式让我们看完了她的一生。”

  “那她最后说了什么?”齐观问。

  “救他。”

  救徐盛岚。

  她想让他放她离开,她已经在这里逗留了太久,也害了他、害了那些无辜的人太久。

  最后的这段日子,足以让她在喝了孟婆汤之后还能多留恋一会儿。

  “那徐盛岚他,也入了这幻境吗?”齐观想起,以前幻境里会有很多人。

  “他进不来了”,方止说,“他的灵魂早已残破不堪,没有办法再耗费精力进到这幻境里来了。”

  “那我们要怎么出去?以前都是你把我拽出去的,现在你也在这了,这要怎么办……”齐观有点慌。

  “齐观。”方止突然唤了他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齐观大名,齐大老板居然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怎,怎么了?”齐观转过头去,只见自己所处之地又变回了之前那个荒凉的后院。

  方止正闭着眼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

  齐观这才明白过来,方止刚刚这是在“叫魂”呢。

  还是偷学他的招数。

  于是他乐滋滋地清了清嗓子,又忽然想起屋里还睡着个大活人,只好放低声音喊了句“方止”。

  这招百试百灵,方止真的就睁开了眼。

  还有点迷茫地瞅着齐观。

  齐观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不过想了很久也没找出端倪。

  直到方止轻飘飘地在他耳旁说了句:“我逗齐老板玩儿的,不叫魂我也能醒过来。”

  齐观:我凑……

  方止见眼前人气急败坏,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苍老的声音打破了此时奇妙的氛围。

  是徐盛岚。

  他比当日在警局时又老了几分,发如白雪,面如枯树。

  “徐先生?”方止差点认不出眼前人。

  “二位都是正人君子,怎么能这样擅自闯进别人家里来!”徐盛岚语气急促,不知是在谴责他们的行为,还是想掩饰些什么。

  “行了行了,徐先生,我暂且敬称您一句先生,您干的事我们都知道了,还有我那第二次被您偷走的瓷瓶,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净干些糊涂事。”齐观向前走了几步,挡在方止前面。

  他个子很高,一下子成了隔开方止和徐盛岚的一座大山。

  方止看着眼前人宽阔的肩膀,愣了一阵,然后低下头,在齐观投下的阴影里悄悄藏匿偷偷勾起的嘴角。

  “齐老板在说什么,徐某听不懂。”徐盛岚的撒谎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烂,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眼神已经飘忽几次。

  “诶你这人怎么这么冥顽不灵?”

  齐观正撸起袖子准备“讲道理”,身后的方止一把按住他的左臂,轻轻拍了拍,然后探过身去附在他耳边温声说了句:“齐老板别冲动,你的瓷瓶还在人家手里呢。”

  这句话似乎有奇效,齐观瞬间像个瘪了的皮球乖乖平静下来。

  气不生了,话也不说了。

  只摸着耳朵死死地盯着方止。

  方止刻意忽视了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说:“徐先生其实不必再向我们隐瞒了,这位齐老板年轻的时候是当过道士的,您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他看穿了。”

  齐观:?我什么时候当过道士?而且什么叫我年轻的时候,我现在很老吗??

  当然,在某人的“温柔”注视下,他乖乖把这些话吞回了肚子里。

  “是,齐某人我是干过几年道士的活儿。”齐观干巴巴接了句。

  他这话其实也没错,这几年和方止在一块儿,见了不少奇怪的人和事,也干了不少“降妖除魔”的活儿。

  “真的吗?那求求齐老板帮我留住我夫人。”徐盛岚好像很相信这种东西,态度飞快转变。

  “你这忙我可帮不了,您夫人根本就不想留下。”齐观双手抱胸,撇过头去。

  “你胡说!夫人是不会忍心只留下我一个人的!我们还要一起白头偕老,还要一起……”徐盛岚猛地瞪大双眼,拼命摇头。

  “徐先生”,方止打断了他的话,“您夫人给您留了一封信,就在书房,夹在《李太白诗集》里。”

  徐盛岚听了这话渐渐平静,原本挺直的腰也佝偻下来,似乎完全变成了一位年近古稀的老人。

  他眼里那道原本顽强支撑着的光也熄灭了。

  孤独。

  此刻的他只能让人想到这个词。

  他盯着方止身后那棵梅子树看了好久,最后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拐杖,向着书房慢慢走去。

  齐观和方止没有跟。

  “他现在好像除了他夫人的话,谁的话都不听,早知道爷就应该直接拿了那封信拍在他脸上。”齐观双手叉腰,气势汹汹。

  “齐老板忘了,他不只听徐夫人的,还听道士的。”方止脸色不太好,似乎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

  “爷可不是真道士”,齐观争辩道,“爷也不老。”

  他仍对那句话耿耿于怀。

  “不是假道士,是真道士。”方止转过身子,正好面向那棵梅子树。

  它是这个院子里唯一的生机,也承载了主人太多的希望。

  梅花开得正好,香气依然弥漫在整个院子里。

  “真道士?你是说那个给徐盛岚出主意的人?”齐观意识到还有个更厉害的人,也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寻常人哪里知道什么养魂的事,而且我看徐先生那个样子,怕是早已被这人唬得团团转。”方止蹲下身,捡了条树枝拨了拨树下的枯枝败叶,让泥土显露出来。

  泥土明显是最近翻新过的,比旁边的颜色要深一些。

  “怪不得徐盛岚把死门作生门,向死而生,这术法太过冒险,二叔都说,不到万不得已别搞这个,不然最后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齐观说。

  “但是他还是冒了这个险,至于后果,那人应该也清楚地告诉了他。”方止扔掉了手里的细枝,撸了袖子准备用手刨开那层新泥。

  “你这是做什么?”齐观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

  “你的瓷瓶就在这下面,齐老板不是哭着喊着要拿回你的宝贝吗?”方止转过头来,轻笑着说。

  “爷什么时候……算了,你起开,就你那小细胳膊,一点力气没有,要挖到什么时候去?让爷来。”

  见方止还是蹲在那儿没动,齐观托着那人的胳膊一把把他捞了起来。

  “去去去,一边站着去。”

  方止放下袖子,就站在旁边看着平时养尊处优的齐大老板干这脏活儿。

  突然,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冲方止扔了过来,方止一把接住。

  是一双手套,还带着某人炙热的体温,应当是一直被揣在怀里的。

  “昨天阿哲忘了给你带过去的。”

  闷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很普通的一句话,却一字一字钉在方止心上。

  “以后多吃点”,那人顿了顿,“长胖些,力气会变得大点,冬天也不会那么怕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