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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我的一个纸扎匠朋友作者: 蝉灯字数: 3339更新时间: 2021-10-23

  齐观这人其实一向不靠谱。

  说好的旁敲侧击,结果人家直接去了警察局。

  方止莫名其妙成了证人,此时正生无可恋地听齐观和李警官对峙。

  “爷说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

  “齐先生,万事得讲证据。”

  “他就是证人。”齐观指了指坐在一旁长椅上的方止。

  方止默不作声地向旁边移了移。

  “这‬……半个天津卫的人都知道您二位关系好,方先生恐怕没法当证人。”李警官一脸为难。

  “李警官说的没错,方某店里还有事,就先走了。”方止闻言站起,巴不得赶紧离开。

  结果又被人强行按着肩膀坐回椅子上。

  “爷没说谎,店里的瓷瓶真丢了,而且真的有人在徐夫人的棺材里看见了。就算不是审讯,请人来问问也不行?”齐观正了神色,倒多了几分真诚。

  李警官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位爷的事了。

  哪回不是闹得人仰马翻才肯罢休?

  这回难得讲回道理,大概是碍着那边那位的面子。李警官冲方止那边看了一眼,方止倒被他看得有点心里发毛。

  算了,老了。李警官无奈地摇了摇头,笑了笑。

  看破不说破。

  “行吧,齐老板第一次这么冷静地坐在这儿,应当真是什么要紧事,我就请徐先生过来问个话吧,不过二位没有证据,到时候不要乱讲话,叫我难办。”李警官答应了。

  齐观冲方止眨了眨眼,炫耀自己的功劳。

  方止白了他一眼,别过头去不看他。

  闹了这么一场,他们还真请到了徐盛岚。

  他是杵着一根拐杖进来的。步履蹒跚,头发白了大半。

  短短几天,这人像老了几十岁。

  之前来取纸人时还不是这样。两人心想。

  方止心下了然,这位徐先生大概真的碰了养魂禁术。

  徐盛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自己避了很多天的人,他只有一瞬间的震惊,然后叹了口气,似乎已经有所预料。

  他脸上皮肉松松垮垮,满是皱纹,尤其额间皱纹最深,像是经常皱眉。

  “徐某认罪,齐老板的瓷瓶是我偷的。”他声音干涩喑哑,苍老无力。

  两人愣住了,这还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呢,这就认罪了?

  同样愣住的还有李警官,在他印象里,这位徐先生家财万贯又品行端正,不该偷也没有必要偷这么一个古董。

  “这些年我为夫人治病,没剩下多少钱了,夫人生前说喜欢齐老板店里的白瓷瓶,我当时犹豫并没有买下,后来夫人去世……”说至痛处,徐盛岚顿了顿,“我想让她带着喜欢的东西上路。”

  “你若是有这个心思,直接与我说不就好了,我这人也不是只看重钱财,只是这瓷瓶老早就有人定下了,你这让爷很难办。”齐观无奈地说。

  “齐老板忘了,当初定下瓷瓶的正是在下。”徐盛岚说。

  齐观想了半天才恍惚想起,当时来定瓷瓶的人,与徐府管家是有几分相似,只是当时那人来去匆匆,给他留下的印象不深。

  “那你不早说,直接打个欠条就行的事。”齐观不解。

  “当时夫人突然去世,徐某心中哀痛,无意办下错事,今日来也是给齐老板赔礼道歉。”徐盛岚低下头,声音哽咽。

  “算了算了,爷就当送你了。”齐观摆摆手,示意谅解。

  “今日徐某把瓷瓶带来了,还给齐老板。”

  说着,管家从外面推门而入,抱着一个木匣子进来,递给了齐观。

  齐观打开匣子,里面躺着一个白瓷瓶,他拿出来端详了一番,说:“还真是我那瓷瓶。”

  话一出口,齐观忽然想起瓷瓶被用做过陪葬的事。

  徐盛岚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说了句:“齐老板放心,这瓷瓶没随我夫人一起下葬。”

  齐观这才放了心。

  李警官见二人的矛盾已解,拍了拍手说:“好了好了,这样皆大欢喜,也给我省了不少麻烦,几位没什么事就可以自行离开了,私事私下去处理就行了。”

  齐观站起身,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徐盛岚连连道谢。

  方止也没说什么。

  养魂需要器皿,如今这瓷瓶还了,估计是徐盛岚选择放弃了这件事,毕竟太伤气血,看他的状况,怕是已经不能再继续养魂。方止想。

  于是一切又归于平静,大家各过各的日子。

  直到立冬这天,外面风刮得烈,方止早早地关上了自家店门,准备围着暖炉饮几杯酒驱寒。

  谁知这酒刚刚暖好,方止连酒味儿都没闻个明白呢,就被闯进门的人抢去一饮而尽。

  “齐老板,我记得您的酒窖里有不少好酒。”方止抬头看了眼风风火火闯进来的某人,挑了挑眉头,头疼得很。

  “爷的瓷瓶,又没了。”齐观表情呆滞,一杯烈酒下肚也没让他缓过神来。

  方止听了这话头更疼了,这位齐观齐大爷平日里惹的麻烦不少,每回有个什么不如意的事都喜欢跑来他店里发泄一番,不是拆元宝就是撒纸钱,不知道这回又要闹出什么名堂。

  谁知等了半天,甚至方止已经把双手都烤得暖烘烘了,边上那位爷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仿佛在无言地表示:受伤了,求帮助,求安慰。

  方止终于忍无可忍,抬头看向瘪着嘴沉默的齐大老板。

  “齐老板有话请直说。”

  齐观终于卸了力气,瘫倒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自从上次出了那事,我怕再有小贼惦记我那宝贝,就把它锁在了库房密室里,结果今天一觉醒来我去清点库房,别的东西都在,密室也是上着锁的,结果瓷瓶不翼而飞了。”齐观越说越激动,修长的手指反复叩击着太师椅的把手,打破了店里原本的寂静。

  “密室钥匙是阿哲在管吗?”方止伸出胳膊轻轻拍了一下齐观躁动不安的手,示意他不要再敲了。

  齐观乖乖放过了太师椅。

  “钥匙一直都在我这儿。”说着,齐观从腰间取下一把钥匙。

  “这些钥匙都是串在一起的,我从不离身。”

  “哪把是密室的?”

  “这把。”齐观毫不犹豫地挑出那把,指给方止看,又觉得店里昏暗,方止这几年眼神越来越不好了,大概是看不清的,索性摘了环扣,把钥匙塞到方止手心里。

  方止倒是纳闷儿,平日里那么宝贝自己古董的人,怎么这么放心就把身家性命交到了别人手里。

  “齐老板你确定不是最近脑子不太好使,把那瓷瓶随意搁在哪里,然后忘记了?”方止纠结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很讨打的问题。

  只见眼前那人却只是呆滞地摇了摇头,似乎也很惊讶于方止的话。

  方止见齐大老板反应怪异,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被掉了包,或者换了芯。

  “钥匙在,人也在。”方止把钥匙还了回去,转过身子继续烤手。

  “嗯。”齐观呆呆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继续等方止的下文。

  ……

  “?”感到四周寂静得厉害,方止才又回过头来。

  “所以爷才来找你啊”,齐观终于说出此行的目的,“方大老板神通广大,又和这瓷瓶有缘,一定能再将它找回来的。”

  齐大老板睁着他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方止。

  浓密的睫毛借着昏暗的灯光投影,像扑闪着翅膀的蝴蝶。

  平时大灰狼似的人如今灵活地扮演着小白兔的角色,居然也没什么违和感。

  方止于是就这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下来。

  明明平时他才是善蛊惑人心的那个。

  生活不易,方止叹气。

  “所以方大老板带我来这饺子馆是?”

  方止跟着齐观走了一路,绕来绕去竟然到了北街的祥和饺子馆。

  此时一大盘不知是什么馅儿的饺子正摆在他们面前。

  “方老板不知道吗,今日是立冬,立冬吃饺子,‘更岁交子。’”齐观搓了搓手,拿了两双筷子,递给方止一双。

  “这我知道,但是……”一只饺子堵住了方止的嘴。

  始作俑者此时正笑得前仰后合。

  “那就快吃吧,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齐观自己也夹了一只,“唔……羊肉馅儿的。”

  见齐观埋头猛吃,方止也动了筷子。

  没什么不一样,方止想,每年的大大小小节日,他们其实都是一起过的。搭个伴儿罢了。

  “啊,对了,前几天给你裁的冬衣做好了,晚些我叫阿哲给你送过来,今年尤其冷,给你挑了最厚的料子。”

  那人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又低下了头。

  方止此刻心中却是掀起了层层涟漪,借着老灯投下的阴影掩了半边红透的脸,只低低地应了句“嗯”。

  酒足饭饱之后夜幕降临,齐观又提出去看灯展,但看了看旁边人已经被冻得通红的鼻头,又说“算了,以后稍稍暖和一点了再去”。

  可是立冬之后就临近深冬,哪还有什么暖和的时候。

  只能等来年春天了。

  那时冰雪消融,一定要一起看一场灯展。

  “今天正事是办不成了。”走在回家的路上,方止捏了捏冻得生疼的鼻头,说。

  “已经办了。”齐观小声应了一句。

  “什么?”方止没太听清。

  “没事,啊对了,之前忘了与你讲,爷这回学了聪明,在瓶子里放了张追踪符。”齐观得意洋洋地说。

  “齐大老板吃了两次亏,有了这般悟性,也是不容易。”

  方止低低笑出声,引得走在旁边的齐观转过头来瞧他。

  齐观的眼睛很明亮,即使在夜里,也如黑曜石般耀眼。

  方止恰好对上他的目光,心里没由头地生出一丝慌乱,再别过头去时竟没有注意到前面飞驰而来的自行车。

  “小心点。”齐观手疾眼快一把拉过方止,方止撞在了他的怀里。

  没等方止反应过来,齐观已经去旁边叫了辆黄包车。

  “就知道你眼神不好。”齐观嗔怪道。

  方止呆滞了半天,直到齐观拉他上车,他才回过神来。

  方止觉得一定是齐观给他下了什么符咒,或者。

  没准儿就在刚刚那盘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