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婚礼 第13章在线阅读全文

		

			这是一间很奇怪的房间。
目光所及之处都是大红色的，木质地板上铺着大红色的地毯，窗玻璃上贴着大红色的“囍”字的剪纸，灯上挂着大红色的丝带，床上放着大红色的被褥和枕头，金线刺绣的龙凤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显得华美又吉祥。
一切都是那么喜气洋洋，除了床头相框里框着的合照。
老一辈的人常说，老照片是有灵气的，如果死者家庭生活幸福美满，死的时候毫无牵挂，那么照片上的人脸也是一片祥和；如果死于无妄之灾，横死时充满怒气，那照片上的人脸看上去也会格外阴森恐怖，带着怨气注视着这个世界。
照片上，年轻的男孩和女孩站在大片薰衣草花海里，甜蜜地靠着，双手紧握在一起。风吹起女孩白色的和浅褐色的长发，阳光点亮了她飞扬的眼角和嘴唇，勾勒出的却是一个堪称扭曲的笑容。她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空气中虚无的某一点，涂了浅色唇彩的嘴唇歪向一边，仿佛一个在人间徘徊、经久不肯逝去的恶灵。
相框被男人拿起，从那张胡子拉碴、在经受了人世间诸般磨难后变得沧桑而麻木的脸上，依稀可以见到照片上青涩少年的几分影子。他的眼神带着狂热的喜悦，痴迷地、无限眷恋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照片上女孩的脸。
突然，他停止了动作，茫然地打量着周围，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手上的重量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低下头，惊恐地注视着拿在手里的相框，手簌然松开，任由相框直直摔在了地上。玻璃应声而四分五裂，泛黄的照片摔了出来，正面朝上，看上去就好像是女孩在朝他笑着，笑得一脸灿烂。
他愣了愣，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不！！！！！！”然后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双手哆哆嗦嗦地，把一地的碎玻璃片和老照片拢到一起，像是想尽力把它们复原。他的手指被划出了细小的伤口，血汩汩地流，随着他的动作，沾在了碎玻璃片和照片上。
沉重的实木大门也挡不住楼道里大妈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楼上的王嫂提着刚买的菜，谨慎地瞥了一眼窗户里隐隐约约透出来的灯光，压低了声音道：“......太瘆人啦！这都七八年没人回来看过一眼了！也不卖掉——你说说，这图什么？本来是人家结婚的婚房啦，当时敲锣打鼓的哦，谁知道到了婚礼那天，老婆居然跟人跑了！唉......”
“哎哟，那这房子还留着它干什么哟！”旁边的张姨刚搬来不久，闻声连忙用空着的那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庆幸道：“还好我当初买的是楼上哟，这要是住他对面，真是晦气死个人了！”
男人依旧手足无措地跪在地上，对门外的议论声充耳不闻。他呆呆地盯着地上沾了血的、再也不可能恢复原状的照片，突然伸手捂住了脸，呜呜的哭了。
“你到底想看什么？”殷行之站在巷口，躬着身，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护住那簇小小的火苗，凑过去点燃了烟，漫不经心地问道。
沈默正背对着他观察着墙上斑斑点点的血迹，闻言，身形顿了顿，又不发一言地继续观察去了。
“你是觉得鉴证科会漏下点什么吗？那群逼虽然事情是多了点吧，但找东西的能力绝对一流——”殷行之没得到回应，往里走了两步，叼着烟靠在墙上看他。说起往事，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柔和了点，带着隐隐约约的笑，“上次有个案子，一户人家起火，整个屋子都烧没了，他们为了查案，硬是把一屋子灰都搬回了局里，十来个袋子往分析室里一摆，齐齐整整，差点诱发秦局的支气管哮喘。”
那个瘦削的背影又顿了顿，然后终于屈尊转过了身。沈默看着他，一脸一言难尽道：“殷队长，你平时查案的时候话也这么多吗？”
“不啊。”殷行之把烟取下拿在手里，朝他挑眉一笑，“我只对你话这么多，沈博——士——”
沈默果断又转了回去。
殷行之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
秦正麟那天意有所指的那句“这小子后台大的很”言犹在耳，而现在令他好奇的已经不仅仅是沈默那成迷的身份，更多的关于他本身，关于他冷淡的、好像对一切都没什么所谓的态度。
性格若非天性所使，就是后天经历所造就的。显然，沈默不属于那种天生冷淡的人，他甚至会在层层掩盖中的缝隙里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孩子气来。他的冷淡，像是缘于他知道自己迟早会离开，所以甚至懒得费心去和身边的人构建一个较为亲密的关系，在无形中营造了一层冰冷坚硬的外壳，将自己和别人隔绝开来。
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心烦意乱的事情？殷行之想。他低低地“啧”了一声，用脚把烟碾灭了，朝沈默走去。
沈默站在一个墨绿色的大垃圾桶旁。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垃圾桶，布满了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油渍污垢，苍蝇在上头嗡嗡地盘旋着，和路边随处可见的普通垃圾桶并无两样。他皱了皱眉，转头对殷行之道：“给我个塑料手套。”
殷行之心里那点情绪立刻烟消云散了，他把手套递过去，眼神在沈默修长苍白的手上打了几个圈，忍不住道：“你不会打算去翻垃圾桶吧……”
话音刚落，垃圾桶的盖子被人猛地翻开，饭菜的馊味、水果的霉烂味混着另外一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酸臭味一股脑地涌进了殷行之的鼻子。他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揉了揉鼻子，无奈道：“那个垃圾桶是凶手丢弃的那个，鉴证科翻过了…...沈默你行行好，千山万水总是情，放过咱俩行不行？”
沈默不为所动，把盖子放到一旁，自顾自地侧身往里看。已经被拿去做痕检了，鉴证科的工作十分出色，连沾了血的垃圾都被秋风扫落叶一般打包带走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垃圾七零八落地散布着，只有酸臭味中夹杂着的一丝隐隐约约的味，足以证明它确实在这里呆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他把盖子放回去，若有所思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死者被发现的时候是全身赤裸的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