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屿人、月人与安人完结版完整全文阅读

“听说了吗，王上要让那些人进城，还要办学堂留下来呢！”
“什么人啊。”
“就是西边荒原上的罪民啊。”

符月和从的冲击中睁开眼，耳边萦绕的鬼哭已经突然消失了，取代代之的是人的交谈声。

他现在身处在一间破旧的客栈前厅里，前厅里有几张桌子，几个野术师打扮的人正在交谈。这样的景象，好像是自己回到了千年之前。

但这并不是符月和首先在意的。他环顾四周，看到了呆立在一边的彭宇。符月和走过去，马上引他坐下。

“符老师——”“先坐下，这个法阵的主人是许多术力并不高的普通人，但其中也应该有相对更强的个体，这个个体也是这些人残存意识的主导者。我怀疑这是对方给我们的考题——”

“——你是符谨？”彭宇打断了符月和的讲述，很难以置信地看着符月和：“你是符谨？一千年前的那个符谨？传说里的那个二五仔？我老家破庙里供着的那个骗子神？”

符月和：“额……这个不是重点，我请你先相信我……”

彭宇：“我二大爷做生意，拜完财神拜骗子神，供二两牛肉，求符老爷子高抬贵手别让手下这时候出门。那个符谨？”

符月和无奈得说：“彭宇啊，现在我比较难说清……”

但是彭宇退后了一步，脸色又惊又疑：“不对，首先如果你是骗子神，活一千岁能解释。但是你不一定只有一千岁。骗子神和海神娘娘不一样的，海神娘娘原本是人，符老爷子号称原本就是神，是重新投胎。”

“不是，我是人，只有一千岁……”

“一千岁的人？”彭宇回头。

符月和尴尬地卡住：“这个嘛……”

但是彭宇的混乱明显还没有结束：“但是如果你是骗子神，那你肯定能骗人，那前面发生的是假的，现在这群人也是假的，也许我面前的你也是假的，然后我自己也——”

“彭宇，我以前叫符谨，但是不是叛徒，不是骗子神。”符月和捉住他乱挥的手，不得不打断他，“就算是骗子神，传说里也是考验人的神，至少不是骗子精，对不对？所以要通过考验，你也要听我讲话，是不是？”

彭宇：“也有道理……”

“那群狗生的孬种蛋！”两人正在僵持，前厅另几张桌子上的野术师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大骂，打断了两人。符月和两人明显和这里格格不入，但这些人似乎完全看不到他们。

野术师中的一个高大的汉子十分豪气地大骂，“什么罪民，祖宗十八代就是一群缺德的怪物，还民咧。老生小，妈是母狗，爹是屎壳郎，串一下还是该杀的狗！”

彭宇：“这什么情况，什么仇什么怨？”

符月和叹了一口气，重新捡起话头继续解释：“这应该是法阵的那群主人中比较强的那个的记忆。我猜对方是要给我们看一些东西，然后希望我们有他期待的反应。这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不好意思，这回是我连累你。”

“反应？”彭宇皱眉，“我看他刚才基本上就是想杀你，为什么要你的反应？”

符月和只好说：“也许是忏悔或者认罪……也不是所有人都希望我干脆死了就行的。”

彭宇：“……”

旁边的野术师们还在骂，似乎是被一个消息激怒了。壮汉继续说：“那群狗东西，还说什么要办学校，学神法，留下来，让他们的那个什么头头当我们盛安国的官，还说帮我们解决问题。我呸！他们也配！”

壮汉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老子也是安人良民出生，几代求着术师堂一个开蒙的机会都没求到，全靠自己摸。开术师堂？请咱们的贵族老爷和他们的野鸡头头一起教？学生是贵族和月人各一半？这群冰渣子堆里生出来的狗也配！”

彭宇：“所以这群人又是怎么回事？”

符月和：“安人在骂月人。安人说，他们的神用出生定了人的三六九等。要守规矩，学神法——啊就是术法——是安人贵族才能做的。自己摸索着学了些术法皮毛的安人是野术师，只能领些贵族看不上的活计养家。”

符月和看见天色，几乎就是半夜，冷风直灌进客栈。这么晚的天坐在客栈门厅里，或许这群人就是等着待会儿去猎妖邪的吧。“但有一部分自称屿人的月人，不但自己会正统的术法，还要当时的王改规则。”

彭宇：“所以他觉得要维持秩序，月人不能改规则？”

符月和：“不是的，他只是自己没得到，看不惯月人得到而已。”

符月和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的记忆比较模糊了，但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这是阵法主人残魂的记忆，如果自己当时也在场，那么这位阵法主人，或者说怨恨着自己的死者，就该是在现场的自己也见过的人，甚至是认识的人，曾经亲密的人。

彭宇：“那罪民是怎么回事？啊，难道是指月人中的那部分传说中更加偏执的屿人？传说因为攻击安人和其他月人，被赶到荒原上的那群人？”

符月和回答：“是，月人的一部分，守在荒原上，从没有臣服，自称为屿人。”

“老哥也不必动怒啊，”另外一个术师慢悠悠地插话说，“罪民的先祖确实是罪大恶极，敢拿邪法谋害祖皇帝，难怪天理昭彰，被赶到屿州那个鬼都待不下去的地方。但是，”他捋捋小胡子，“他们能有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对我们也不全是坏事啊。”

“我呸！”壮汉怒道，“他们要是乖一点，当月奴服侍人了那就不算坏事了。现在远得不说，王上已经答应让那几个狗东西去打妖邪了。本来这就是我们的事，咱们算不上正规术师，大老爷看不上，总归也能领些任务换赏钱。现在他们也来抢，有什么好处？”

“可是没他们这么闹，也就没有破格收编的事了呀。你没听说，就因为他们的要求，王上说，只要妖邪杀地多，我们这些人也有可能变成正规术师吗？”“可是……不是说屿人和其他月人不一样，特别邪门……”

“啊对啊，”彭宇似乎也没有因为祖上的形象颠覆而选择维护，“如果你没骗我，这些也是真的，当年的王怎么会同意屿人到荒原外面当术师啊？不是说久攻不下，想要占领吗？而且屿人怎么会想冒险出来啊。”

“的确是久攻不下，但刚才的记忆你也看到了，荒原上快没有资源了，那里不适合耕种，大家快支持不住了。”符月和看着彭宇笑笑，“我是屿人。”

符月和继续解释：“屿人会邪法的传说你应该也听过。月人天然擅长术法，我们屿人的术法传承更是从来都没有断过。安人久远前学过一部分攻击类的术法，自以为够了，结果近几年发现有副作用。王族瞒着百姓，但不得不和我们谈条件了。啧，底层的术师没搞清楚，开学校一开始是安人这边的要求。”

人群七嘴八舌，“依我看，罪民的先祖卑鄙，我们安人的先祖一时不察，才会以讹传讹，让人以为他们有多厉害。到时候拿到机会的还不是我们哥几个？”

其中一个人一指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个一脸媚笑的奴仆，很大度地说：“你看我这里也有一个月奴，和罪民不也是一个祖先？他们的脑子，认字也十分艰难，能学什么术法。那些罪民也是很可怜的，缺少一个主人来依靠，所以就喜欢提这些不切实际的要求来安慰自己。”

壮汉一拍桌子，指着老秀才身旁站着的一个拿行李的生嫩小厮说：“得了吧，谁会没事可怜那群孬种啊。我看你是因为上这个月奴爽了，所以在想着要新的了吧？”壮汉嗓门大，小破茶寮的几桌人听到，都纷纷调笑起来。

彭宇皱皱眉头，看上去不喜欢自己这群久远前的同族。他似乎又想起来刚才看到的无数记忆片段，“所以以前的安人还真是把投靠过来的月人当奴婢……”

“不是奴婢，”符月和冷冷地说，“屿人是坚守冰原几乎不出来，安人王族久攻不下。而在盛安国其他地方，所有从前主动投靠的月人都是奴隶，打死不论，可以做各种用处的奴隶。”

而那群野术师则越讲越兴奋了，拥有月奴的那个人说：“我看那些不懂得感恩的罪民也是终日郁愤。反而是安安生生的月奴，能跟在主人身边有个依附，日子不知道好多少。”那人索性拉过身边的年轻月奴，要他说两句。

“回报老爷，小月是懂感恩的。”月奴小厮甜甜一笑，“小月的祖上虽然罪民的祖上是同族，但是咱们可是完全不同的。月人就是为主人生的，小月也不明白，那些罪民怎么这么不知恩，不懂这个道理。”

这个名叫小月的月奴虽然是个少年，却身形柔软，扭扭捏捏，声音刻意地：“成为老爷的奴婢是小月这辈子的幸福，老爷无论要怎么对小月，都是小月的光荣。”

而看客也好像见到了什么有趣的小玩意儿，愉快地笑闹起来。有问那个月奴的主人这个月奴晚上用起来怎么样的，污言秽语，渐渐已经让彭宇没有办法忍受。而符月和的心也再次低落下去。这个场景让他感到一点熟悉，所以，也不知已死的、怨恨着自己的阵法主人是自己的哪一位故人。

这片记忆的主人也应当在这个环境中才对。当年，最常和自己呆在一起的不过就是自己的师弟师妹们，他引以为傲的、珍惜的、珍贵的师弟师妹们。他找了他们很多很多年了。

如果是事实，他也必须接受，但符月和心里还是不由得想，别啊，别啊。

“哈”，然后符月和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嘲讽声。然后他就看到坐在最远处一张桌子上的三个人。他们统一披着雨蓑斗笠，正是他自己、他的二师妹虞信和三师弟闻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