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完整章节阅读

　　尽管那两部电影无聊又乏味，南昭中途甚至还一度睡过去了，但是这都不妨碍她带着完完全全的好心情离开景苒家。
　　
　　景苒睡眼惺忪地敞着大门目送她进电梯。
　　
　　“真可怜，过了今晚，这座城市又要多一个伤心人了。”
　　
　　景苒能够预见到霍瑾的悲惨下场。
　　
　　毕竟他面对的是如同铜墙铁壁般毫无感情的南昭女士。
　　
　　“你该不会给人家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吧，他以后肯定都不敢碰姐弟恋了。”
　　
　　景苒对渣男这一物种没有同情心，她只是在心情愉悦地说着玩笑话过瘾。
　　
　　南昭端着优雅从容的浅笑，她背对着景苒，嗓音温润又清淡。
　　
　　“怎么会呢。”她寥寥数语就撇清了自己牵涉在其中的干系，她拒绝松口承认下海王大姐姐的身份，她可从来都没有故意收割男孩心，“是霍瑾太自信了，他总以为爱情是很容易得到的东西。他以为自己能驾轻就熟地处理好复杂的感情关系。”
　　
　　“但事实上，年长几岁的姐姐们都有着自己浓墨重彩的往事和旧爱，哪有怎么容易移情别恋小鲜肉。心动其实很难，通常只是愿赌服输而已。从来都没有谁故意算计谁，也没有谁恶意伤害谁。”
　　
　　电梯到了，南昭的言论也到此为止。
　　
　　景苒目送着南昭走进电梯里。
　　
　　她喜欢南昭穿着细高跟鞋走路的模样，脚下熠熠生风，脸色云淡风轻，在杀伐果决的同时，始终维持着从容不迫的裕度，永远不会色变面崩，几乎是顶级女性的最精准写照。
　　
　　但景苒清楚地知道，南昭不是生来如此的。她也曾是一个柔软面向外的女孩子。
　　
　　尽管南昭是绝对可以被称为生在罗马的那批人，但她的生活从来不是一帆风顺。
　　
　　她付出了自己的代价，才修炼出了如今这副武装到牙齿的强势模样。
　　
　　南昭站在电梯里，她伸手向景苒晃了晃。
　　
　　“拜拜啦。”
　　
　　活泼感在她那张精致的面容上一晃而逝，电梯门随之缓缓合拢。
　　
　　景苒不自觉地笑了一下，她永远怀念南昭少女感最甚的那几年。
　　
　　但她很难说，究竟什么时间段才是南昭最好的时候——六七年前毫无防备心地和霍晟楷热恋的时候，还是眼下局势反转，南昭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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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昭开车驶上街面的时候，的确在夜空里飘着雨夹雪。
　　
　　她在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忍不住仰头透过全景玻璃车顶望向光带璀璨的天际线。
　　
　　雨雪飘飞在大厦高楼之间，唯美的意境，与初见邂逅时的倾心故事更相配。
　　
　　但她决定在今晚和霍瑾做一个了断。
　　
　　她不想把时间线拉得太漫长。
　　
　　【不需要让林俏亲眼目睹霍瑾的下场吗？】
　　
　　系统诚心发问。
　　
　　南昭指尖在仪表盘上方漂亮的弧度线处敲了敲。
　　
　　她摇头，同时踩油门，车头迅疾地穿过旷阔的路口，向着高架路的上匝道驶去。红色的尾灯很快就消失在渐渐势大的雨雪中。
　　
　　她不需要让南昭目睹待会儿会发生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姑娘，都会从前男友的落魄境遇里汲取痛快的。”
　　
　　“林俏是一个好女孩，她的心肠还没有完全冷硬起来。她依然期待爱情。”南昭一边观察左侧反光镜里的车流路况，一边打着方向灯越过虚线向左侧的车道变道，她想了想，又补充上一句，“她和我不一样。我希望她能一直保持这种热忱，直到她遇见自己真正的挚爱。”
　　
　　【你是怕她会同情霍瑾，对他心软吗？】
　　
　　南昭再度否认系统的看法。她抿着唇。
　　
　　“不是的。我只是不想让她直面这种鲜血淋漓的状况——分道扬镳的诀别场面，在她的眼睛里看来，很有可能只会勾起不愉快的回忆，而非是什么能被誉为绝美的画幅。”
　　
　　系统听懂了南昭的言外之意。
　　
　　【意思就是说，你很喜欢看这种画面，并且将其称之为绝美。】
　　
　　“当然了。”南昭扬唇笑了，她一点儿也不避忌这个话题，“我进管理局工作这么久了，经我的手分掉的感情，没有三位数也至少有两位数。如果我看了会觉得心里不，你觉得我还会坚持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做到现在吗？恐怕我早就申请调到甜文小组去了。”
　　
　　景苒家距离南昭的公寓不算远，加上午夜的城市快速路并不拥挤。
　　
　　南昭很快就下了高架，车子越发驶近万霖裕景。
　　
　　【你说的没错，霍瑾还等在你家楼下。他从十点一直等到现在，将近三个小时了。】
　　
　　南昭刻意没把车停到地库里去，她放慢了车速拐弯到了公寓楼下。
　　
　　两道明炽的前照灯光照亮了车头前两行纷纷扬扬的雨雪，也照亮了那个撑着伞站在橘红色跑车旁边的年轻男人。
　　
　　入夜后气温一直在降低，于是雪的含量可能更高一些，整体上雨夹雪的飘落物变得更加轻盈，挂扬在冰冷的空气里，久久不坠落到地面上去。
　　
　　南昭没有熄灭引擎，只是挂到了驻车挡，她咔哒一声推开车门。
　　
　　高跟鞋踩在雨雪飘扬时的路面上，稍微有点儿滑。
　　
　　但她从车里出来后站得很稳当，她没撑伞，也没关车门。
　　
　　她站定在车边，看着霍瑾神色复杂地撑着伞向她渐渐走近。
　　
　　他可能对她也有怨言，毕竟他在雨雪里等了她这么久。
　　
　　他一度都想放弃了。
　　
　　“是沉没成本太高了吗？”南昭轻声问他，“所以你从十点等到现在，一直都没走。”
　　
　　霍瑾的浓眉始终没有舒展开，从小到大，他没有受过这种委屈。
　　
　　他听南昭准确地报出了他抵达她公寓楼下的时间，的确是十点。他在PlusShot酒吧看到她和景苒一起离开后，他很冲动，思绪都没过脑子，他就直接出了酒吧一路开车到了万霖裕景，等在了她的公寓楼下。
　　
　　后来他等了太久，天气这样冷，他等得头脑都彻底冷静下来。
　　
　　他不是没有想过放弃离开，但就像南昭说的那样，沉没成本太高了，他不甘心就这样走。
　　
　　他问：“你知道我从十点等到现在，但你一直都没有回来。你是故意要惩罚我，是吗？”
　　
　　明明被当成替身的人是他，受到感情伤害的人也是他，他犹爱得热烈又赤忱，就突兀地被南昭从甜梦中推入深渊。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还能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他，虐待他，心安理得地再度惩罚他？
　　
　　南昭摇头，她告诉他：“我没有要惩罚你的意思。小瑾，所有的事情都是你自愿的。我没有逼迫你在这里等我三个小时。你情我愿的事情，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卸到我身上呢？”
　　
　　她的话听起来无比刺耳。
　　
　　霍瑾的心已经凉了一大半，现在就连剩下的那温热的一小块儿也在迅速失温。
　　
　　他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昭昭姐，你和小叔叔恋爱的时候，我没觉得你是渣女。”
　　
　　南昭轻启薄唇：“那现在呢，你觉得我是渣女吗？”
　　
　　她看起来很薄情，眼睛里黑白分明，一点儿温情都没有。
　　
　　她的问题，霍瑾不想回答。
　　
　　于是他避重就轻：“我想，没有哪个男人愿意承认自己遇到了渣女。”
　　
　　“这就是男人们大多共有的自负心吗？”
　　
　　南昭的语气平淡，但听着就像是在嘲笑他，连带着嘲笑广大的男性群体。
　　
　　她意识到自己失言，随即轻笑了一声，终于有了一丁点儿的情感投入，听起来稍微有那么一些近人情。
　　
　　“抱歉，我无意深化性别对立。只不过是恰好话赶话撞上了。”
　　
　　霍瑾沉默不语。
　　
　　南昭没有提林俏，她只心平气和地说起了自己和霍晟楷的事情——虽然她已经说厌了，也不想再炒冷饭。
　　
　　“你应该听说过，我和晟楷分手，主要的原因是一位名叫米兰达的女士。我收到那张足够引起最严重程度的争吵的照片之后，我连行李都没有收拾就走出家门了。”
　　
　　“在波士顿的街头，我连护照都没有拿，所以我根本找不到旅店，我只能沿着那一排排打烊的店铺一直走。我不知道我走了多久，才遇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韩国炸鸡店。”
　　
　　“我从来都不碰炸鸡的——但那一晚，我自己一个人就吃掉了一只整鸡。吃完之后，我看着空荡荡的餐盘，又看着油汪汪的纸巾。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卑微。”
　　
　　“你和晟楷都很奇怪。你们自己不愿意在感情中放低身份。但你们享受你们的另一半因为你们而遗忘自我的状态。而且你们又很擅长伤害别人。所以你们无往而不利。”
　　
　　南昭把话说到这儿，霍瑾已经能听明白了。
　　
　　“所以，昭昭姐，我没有说错——你就是故意来惩罚我的。你来审判我，然后惩罚我。你是为了帮林俏，对吗？我知道她现在在铨盛做实习生，她是你团队里的实习生，所以你会帮她。”
　　
　　没想到最后还是霍瑾自己主动提起了林俏。
　　
　　南昭的脸色没有变，她并不为自己被霍瑾拆穿了意图而恼羞成怒，恰恰相反，她很高兴霍瑾终于看明白了状况。
　　
　　“我没有要惩罚你的意思。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明白自己做错了，并且愿意加以改正。不然，你们总会在下一段感情里伤害另一位女性——我不可能替每一个林俏、替每一个南昭来惩罚渣男的，我自己的工作都很忙，怎么会有这种余力呢？”
　　
　　她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霍瑾眨了眨眼睛，他抬手揉了揉疲惫的眉眼。
　　
　　他说她心狠，又说她道行深。
　　
　　“昭昭姐，你真厉害。说得好像你是在为我好，在替我改正坏习惯，努力将我改造成好男人，但其实你已经成功地伤害到我了。我从来没有在一段感情里受到过这样沉重而锐利的打击——我想以后也不会有超过这的。”
　　
　　南昭的眼睛终于温软下来，她柔声问他：“痛吗？”
　　
　　霍瑾点头。
　　
　　“这样才能长记性。”南昭回答道。
　　
　　霍瑾再度无言。
　　
　　南昭转身欲走回自己的车旁，而霍瑾不能再生出勇气阻止她了。
　　
　　他望而却步。
　　
　　而当南昭拉开车门的时候，车内的暖气洋溢出来，她的身体又再度暖和起来。
　　
　　她又想起来额外的事情。
　　
　　“这就算是结尾了，小瑾。跟你一起度过的这段时间，虽然很短暂，但我很愉快——绝大多数时候，我都是从你的迷茫、彷徨和痛苦中获得快乐，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大气的男孩子，你不会介意的。希望我能真的教会你一些东西，也但愿你不会辜负别的女孩。”
　　
　　霍瑾听出了她话里有别的意思。
　　
　　“昭昭姐——你是要走了吗？”
　　
　　南昭点头：“是啊。我很快就要回港城了。等你小叔叔在港交所敲钟上市的那一天，我在沪城办公室这边的全部工作就正式收尾了。下一次你想要见到我，就只能等你自己的公司想要IPO上市的时候。”
　　
　　她把这句最初的玩笑话放在了这里，也算是形成了逻辑完整的闭环。
　　
　　霍瑾却对自己没有多少信心。
　　
　　“你会做到的。”
　　
　　南昭在这种时候不必说客套话，她能这么说，是她相信霍瑾有能力做到。
　　
　　“做个好人，对爱情认真一点，记住，你爱的姑娘，永远都是值得尊重的个体。你怎样看待自己，你就要怎样看待她。”
　　
　　南昭没有和霍瑾说再见，但霍瑾清楚，这就是结局。
　　
　　在目送南昭的车倒出去，掉头往地库的入口处驶去之后，他也终于活动着自己僵硬的身体，走回到自己的车里。他全身的血液都在重新活络起来，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一个大洞。
　　
　　他忽然很想哭，但是大男孩是不能哭的。
　　
　　他只能把自己的头埋进臂弯里，无声地呜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