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胎毛在线阅读全文

小说: 谁家师祖好吃懒做?作者: 一万张字数: 3994更新时间: 2021-08-23

  临近亲传弟子出发的时间,荷风还未归来。
  
  流霰简单地与掌握着发令权的师兄沟通了一下,对方表示寻宝过程环环相扣,不可因一人耽误整体,故而提议流霰将地图交给他,由他在洞外继续等候荷风,其他人按照规定时间。
  
  流霰以为这样的安排比较妥当,她递出卷轴柔声道:“有劳师兄了。”
  
  “职责所在嘛。”师兄一边对流霰笑笑,一边仔细掐着时间点。
  
  ......
  
  “就这样?”云雀真当故事会听了,在不知不觉中坐到了流霰身旁一颗不那么合的凸石上,翘着二郎腿问。
  
  云雀才刚听出一些兴味,流霰这边就戛然而止,令她十分地意犹未尽。
  
  流霰偏头看向她,琢磨了一会儿说:“据蔌问门主方才说的,后面发生的事你应当在那什么窥.视镜里看到了。”
  
  两人的视线重合,云雀莞尔一笑:“那叫‘沁灵镜’,可以看到洞中的画面,却听不到声音。你是说你进洞不久便遇上临悦了?”
  
  流霰被云雀灼灼的目光看得不自在,长睫一颤,目光撇向远处与天际相连的山峦:“我与她起先走了不同的岔路,但在中段又碰上了。我们当时谈了些......嗯......只能说是有的没的吧。她问我是否有所斩获,将要往哪个方向行进,我姑且将实际情况都告诉她了。”
  
  云雀想起来,彼时镜中的流霰指向其他拿到正确地图的人都知道危机四伏的右侧洞,临悦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却没有出言提示。蔌问就是据此心怀不满,毕竟这家伙一向将德行看得比什么都重。
  
  “你该不会是怀疑临悦故意引我说话,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将卷轴替换了吧?”
  
  “哦,你说这个啊......我记得你那会儿在挖金麸根,所以直接将地图丢在地上。”
  
  “呃,确是如此。”
  
  “我与四位门主加起来十只眼睛,或许我稍后应当问问他们,是否看到临悦掉包地图了。”
  
  “仙君,那你看到了么?”
  
  “没有。”
  
  “嗯,那我想,不用问了。我与你四只眼睛足矣。至少我和临悦在洞内相遇时,她什么也没做。”
  
  云雀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坚硬的尾椎骨应付凸石的突起,她眉宇舒展地凝着流霰:“没错,那样的场景下,临悦与地图的距离使得她如果想要下手,一定不可避免会出现怪异的举动。”
  
  云雀喜欢中看的女人,但若是中看又中用,那将是何等一个妙人儿。
  
  妙人儿流霰常常令云雀忘记她明明还处于天真烂漫、不谙世事花季少女的年纪。
  
  流霰不是每一次思考都能直通真相,但解谜其实恰如人生,剔除了所有分支和假象,真相便会不由分说地浮面。
  
  当然,抽丝剥茧有个过程,眼下一切还都是雾里看花,不甚分明。
  
  流霰咬着唇瓣,有些迷惘:“我最不能想通的便是......我在领取卷轴时是随机选择的,后来也没有将我的地图交给过任何人......究竟是何时何地做的手脚呢?”
  
  云雀捏着下巴上的小肥肉,不紧不慢道:“说起来,你中间不是拿到过荷风的那份地图么?你确定没把你们两个的搞混?”
  
  “我把她的地图夹在腋下,我自己的拿在手里,是分开放的。当然,我也不敢将话说死,可如果想要害我的人是荷风,她怎么做到远距离地控制我拿错成她的那份?”
  
  “唔,倘若地图是在此处替换的话,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嘛,与其想破脑袋想个万无一失的计划,不如先拿一个看上去可行的试试水,毕竟你也可能会认为既然大家都拿一样的地图,那到时随便将两者之一交还给荷风便好,这样概率就变成对半开了。第二种嘛,更好理解,这个幕后黑手一开始是以荷风为目标的,阴差阳错之下由你代为受过了。”
  
  流霰定睛望着云雀,目光中有浅浅一丝惊艳撩过:“仙君,你认真起来......”
  
  诶?云雀美滋滋地眯起双眼,谁叫她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挨夸呢!
  
  然而她竖起耳朵左等右等,流霰嘴里也没蹦出个下文来。
  
  “本君认真起来如何?”当事人迫不及待地追问,眸若灿星,仿佛凝聚起迢迢银河中的万千星芒。
  
  “就、就还挺靠谱的......”流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呢喃。
  
  “是、是吗?”云雀跟着一起言语卡壳,“本君,那是要颜值有颜值,要......要智慧有智慧!”
  
  虽然她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挨夸,但云雀也不知怎的这时候突然害羞起来。
  
  “呃......”流霰已经习惯云雀这般给她三分颜色就能开一长街染坊的性子,她将话题掰正道,“那仙君以为,这两种可能性该如何验证?”
  
  云雀捡起岔路口的另一条思路说:“你方才说不知何时何地被做了手脚,但本君觉得不妨从‘何人’一途寻找突破口。”
  
  “何人?入派以来,我应当不曾与人结怨,不过......”
  
  “不过论动机,即使是嫉妒本君亲授你技艺这么桩小事也足以构成起因。”
  
  “诶,似乎是这样呢。”
  
  “所以嘛,揪出‘何人’的关键在手法,而不在动机。”
  
  “这怎么说?”流霰眸底印满了好奇,比起其他,她现在显然对追逐真相更感兴趣。
  
  “好了好了,馒头要一口一啃,你不能指望仅靠空想就将事件捋得条分理顺。”云雀将将站起来,一手轻轻抵在流霰肩上,“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别以为服了老白眉的气缮丸就可高枕无忧。你面色苍白,显是气血难调,回去佐以吐纳心诀理气,得要一阵方能痊愈。”
  
  流霰扶剑起身:“好吧,不过仙君不必送我,走几步的气力我还是有的。别到时真被人看去,平白惹了嫉恨。”
  
  云雀瞅着流霰执拗的侧颜,不由联想起她刚看的一折话本子里的情节——
  
  无所不能的霸道仙君放着各色婀娜的仙娥不要,偏偏爱上与她有着错综的种族问题、户口问题、性别问题的一只小妖。那些爱慕霸道仙君的仙娥团们嫉妒得变形,小妖分明心中也有仙君,却不得不狠心将她驱赶。
  
  云雀自动自发地将故事中的仙君代入自己,小妖代入流霰,多么地恰如其分!
  
  流霰心里一定也是有她的!
  
  云雀这么想,也这么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了。
  
  流霰淡淡将她觑着,一副“仙君,您的少女臆想症该治治了”的表情。
  
  云雀娇羞不已,一把将红艳艳的脸蛋捂得个犹抱琵琶半遮面,她嗔道:“流霰啊流霰,你若对本君不上心,怎的如此珍视本君送你的胎毛?”
  
  毕竟是这般无用且不好保管之物,换做是她,肯定早扔了。一想到流霰将她的胎毛贴身收藏,还是贴在那样私密的胸前,云雀既是感动,又是老脸臊红。
  
  一个人将一个人置于心上,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
  
  而流霰则愣了一愣,却不是被云雀问住,而是......
  
  流霰胸口的衣料在先前的打斗中被震破,她扯出系在内外衬交扣处的一只黛色暗囊,视线与手一齐往里探,暗袋底部被撕开了一个小豁口,流霰的手指从破洞中伸出。
  
  流霰脸上顿时浮现焦急的神色。
  
  “啊!”云雀领悟得极快,“你是将我的胎毛放在这只暗袋里?”
  
  云雀哑然,这不刚想着要把胎毛扔了,这会子还真就丢了......
  
  秀眉紧蹙,心绪难宁,流霰背身朝洞内闯,只非常不拿云雀当胎毛主人地搁下一句生分的话:“仙君,你且回吧,我入洞找找。”
  
  “喂!流霰!你跑什么呀你,身上不疼了啊?!”云雀被落在原地,遥遥地呼唤。
  
  诶!这女人一点不知变通,她想要多少胎毛,云雀都能批量贩售的说!大不了拔了头茬,慢慢等后面的小绒毛长起来,麻雀毛发生长的能力毋庸置疑。
  
  何必拿着胎毛当令箭呢?
  
  云雀嘴上很是埋汰,却听得咚咚的声响在胸壁回荡......
  
  ......
  
  随着一波波弟子满载而归,绫波玄洞相较初入之时显得更为漆黑冷清。
  
  暗寂沉得好像一只注满水的木桶,无所归依的凄惘从木条与木条的缝隙中丝丝往外渗。
  
  云雀认命地跟着流霰行动,捡了先前离开时走的那条幽径,往豪猪栖居的洞府深入,顺便还以仙君的威压强迫蜷缩在一旁调息躲懒的豪猪一起帮忙寻找。
  
  她点起盏盏萤石,分给流霰与豪猪。
  
  流霰沿着远离入口的角落俯下.身细细寻找,认真的面容静静地铺陈在一片轻跃的萤火之中,宛若一眼淙流潺潺而过。
  
  云雀望她望得有些出神,却听得流霰淡淡出声:“仙君,你既已将胎毛赠与我,那便是我的事情了,你无须陪我在这浪费时间。”
  
  豪猪缩着脑袋吭吭了两声,似乎是大为赞同的意思,要不是云雀在这杵着,她才懒得犯傻做这种大海捞针的事。
  
  “笑话!有本君出马,找根小胎毛还不手到擒来?怎会浪费时间呢?”云雀将傲人的胸.脯.肉捶得梆梆作响,叫人着实担忧她的大话是不是也像她拍胸脯打包票的动作一样空有其表。
  
  事实证明,这种担忧并不是多余的......
  
  云雀从撅着找,到蹲着身子找,就差伏在地上找了,但这么根刚到肉眼射程范围内的小毫毛愣是遍寻不着。
  
  在这方阴恻恻、冷冰冰的洞里能把自己累得浑身冒汗,实属不易。
  
  云雀心生一计,做人呐,不能太死板,连她自己都认不清自己脑袋上的胎毛,不如......
  
  嘿!
  
  云雀刚将魔掌伸向额头,便闻流霰在她身后冷言喝止:“仙君,莫要糊弄我。”
  
  仿佛背后做那亏心事被正主捅破,云雀吓得那叫一个汗毛倒竖,魂飞魄散。
  
  惊魂甫定,她拍拍胸口有些毛躁起来,转头对流霰道:“本君觉着你实在太轴了!为什么非要原来那一根呢?我可以给你一根新的胎毛,并且附上我的神识,那将比原来那跟厉害多了!”
  
  金坛大典上的抽签仪式做的正是这样的手脚,云雀在三根长髯上都抹了自己的神识,哪一根最后落到哪一个人手里她一清二楚。
  
  流霰倚着石壁,眸色幽深,并无动摇道:“或许的确是我小题大做了......我承认我很主观,我认为重要的那便重要了;我认为值得的那便值得了;我认为无可取代的那便无可取代了。”
  
  云雀立在原地,心弦稍动。
  
  在云雀眼中,流霰多少有那么点少年老成的意思,因此她很难想象会从对方口中听到如此步步紧逼的发言——
  
  “丢了就竭尽全力去找啊,为什么要在努力之前就劝说自己下一个会更好?”
  
  下一个或许会更好,可......可我想要的就是这一个啊......
  
  仿佛钥匙嵌入了照应它的锁孔。
  
  轻轻敲打胸壁的“咚咚”声越过某道不可言说的关隘,猛然变作“哐哐”的砸响声。
  
  一时之间,云雀觉得耳鸣得厉害,也心悸得厉害。
  
  这是何处生逢的战栗感?
  
  大抵只有万年之前,还是只麻雀崽的云雀刚从卵中破壳而出的兴奋与憧憬,方可并论。
  
  流霰就是这样一个真实的人,甚而有时真实得令人心惊,她不在乎她想要倾其所有守护的东西在别人眼底是如何不值一提的草芥。
  
  云雀多么想知道,被这样执着的女孩爱上的人,将会有多么幸福......他会在那副暗囊里发现多少女孩收藏的关于他的信物、关于他们的种种呢……
  
  她果然陷落了……
  
  陷落于这张堪比钢铁塑成的、毫不柔情的情网中……
  
  她再也不能信誓旦旦将自己对流霰的特别关注归类为长辈对晚辈的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