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1)全本章节阅读

小说: 殿下夜夜入梦来(纪枝瑶赵行)作者: 桃花兔崽字数: 3861更新时间: 2021-01-20

                            晋京七月天里,艳色靡靡的残阳卷着猩红的云朵缀在天际之间,闷热的气息并未随着一日的消散而渐渐退却,反而愈发的沉闷起来。
中暑过后的纪枝瑶,更是难受得紧,闷热的风从门外吹来,她便伏在床边又吐了一回,嘴里也是干涩微苦。
这时,一道人影将夕阳的余光通通挡在了门外,纪枝瑶长睫颤了颤,才缓缓睁开。
一双漂亮的杏眼里满是疲倦与难受,看见周姑姑的身影时,才勉强露出一个软绵绵的无力笑容来,“姑姑来了。”
“唉。”周姑姑端着凉茶走进来,微微叹了口气,赶忙扶着纪枝瑶,“先喝一口凉茶降降火,等一会儿我再去寻林大夫抓些中暑的药。”
纪枝瑶缓缓点了点头。
她侧起身来,披散在身上的柔软发丝缠绕在雪白的脖颈与脸颊之间,愈发衬的姑娘肤如凝脂,明眸善睐。
冰凉的茶水一喝下,便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让人厌恶的闷热终于是褪去不少,纪枝瑶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是好看许多。
桃花粉面上蕴起淡淡的汗水,整个人都晶莹剔透漂亮如玉。
饶是周姑姑这般在忠勇侯府见惯美人的,也不禁吞咽一口。
纪枝瑶捧着凉茶很快就喝完了,她扬起淡淡的笑容来朝着周姑姑笑了下,“多谢姑姑,我已经好受了许多。”
周姑姑叹气,接过纪枝瑶手中的茶碗,一边收拾又不禁唠叨起来:“二小姐,今日也算是你运气不好,撞上了大小姐不悦的时候,这才随便找了个由头罚你跪在院子里头,日后你见了她,躲远点就是。”
纪枝瑶温婉笑了笑,尚且稚嫩的脸颊上笑容盈盈,愈发显得人温软可欺,像是一个软软的小团子似的。
纪枝瑶点了点头:“我知晓了。”沉默片刻,她移了移眼,清亮的眼眸瞥向周姑姑,“不知长姐今日是因着何事恼怒?”
其实,今日纪枝瑶已经躲得够远了,却不曾想,纪怀嫣像是故意要找她茬儿一样寻上门来,说她对嫡长姐不敬,与她母亲一般不知好歹。
听到纪怀嫣言语辱骂自己早早过世的亲娘,一向唯唯诺诺的纪枝瑶忍不住顶了嘴,这下倒是遂了纪怀嫣的意,罚了纪枝瑶跪在太阳灼烈的院子里头,跪到日头西斜方才起身来。
娇娇弱弱的姑娘哪里经得起一个时辰的暴晒,这才中了暑,倒在床上起不来。
现在听周姑姑说了,方才知晓,原来纪怀嫣是自个儿心情不好,特地来找她茬儿泄愤的。
周姑姑收起茶碗来,想着那件事左右不是什么秘密,整个侯府都已经传开了,她也就没想瞒着纪枝瑶,便说道:“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又不大出门,自然是听说不到。”周姑姑压低了声音,凑近纪枝瑶,“是大小姐自小定了亲的那位回来了,陛下还赐了封号为桓,封桓王,封地楚南。”
闻言,纪枝瑶眉心突突一跳,又理所应当点了点头,不咸不淡道了一句:“若是如此,也怪不得长姐心情不佳。”
周姑姑帮着纪枝瑶收拾好这一方小小的偏僻的院落,点了点头,“所以最近还是莫要招惹她了,她今儿回去之后,便寻了一回死,用绳子套在脖子上,幸亏胭脂发现的及时请了林大夫去。”
纪枝瑶小小的脑袋认真点了点,而周姑姑尚且还有旁的事情要做,也不便在这里久留,便匆匆离去。
风声吹过,院里栽着的翠竹叶子沙沙作响。
侧目看去,屋外夕阳斜下,遍地火红,仿佛是那些绵软灼热的云朵,都铺陈在了这一方地上。
渐渐的,纪枝瑶就出了神。
她虽然是忠勇侯府名义上的二小姐,实则连个身份高点的丫鬟都比不过。初入侯府之时,她还在襁褓之中,什么事情都记不得,后来长大了些,才听身边的丫鬟们说起,她不过是曲姨娘和别的男人生的女儿,并非是纪侯爷亲生所出。
只不过当年的纪侯爷一眼就看上了她娘,即便先前阿娘与别的男人生过孩子,也要执意纳了她。
也就是因为这份独特的宠爱,纪侯爷破例将将纪枝瑶也收入了纪家族谱之中,也就成了忠勇侯府的二小姐。
阿娘还在世的时候,府中的人都待她极好,仿佛真的是府中名正言顺的二小姐。
只可惜,这一切都破碎在阿娘因病过世的那一年。
阿娘一过世,她这个忠勇侯府的二小姐不过是名存实亡。
连纪侯爷,仿佛都记不起她这个人来,将她一个人扔在偏僻的院子里,不闻不问,唯独还有一个与母亲关系极好的周姑姑还念着她,时常在府中照顾着她。
平日里,纪怀嫣对她更是动辄打骂,后来年岁稍长,纪怀嫣觉得欺负一个软团子也没什么意思,也就不怎么欺负她了。
这两年,纪枝瑶过得倒是颇为平静顺遂。
今日怕也是纪怀嫣满腔郁气无处发泄,这才又找上了她的头上,当真是委屈至极。
不过纪枝瑶转念一想,桓王已经回来,纪怀嫣应当就快要出嫁了,到时候她也就能在府中过上安生的被与人打搅的日子,想想倒也是不错的。
但是纪怀嫣定然是不会欣喜了。
即便是久处深闺之中,纪枝瑶也是有所耳闻。
这位桓王,曾经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七皇子,年幼时候便已早慧,过目不忘,正巧她的长姐纪怀嫣一样聪慧可爱,陛下一时兴起,就指了纪家与七皇子一桩婚事。
不过后来,七皇子生母珠妃娘娘外家势力愈加强大,触到了陛下逆鳞,据说后来还谋了反,陛下一怒之下就诛杀了珠妃母家。
而珠妃娘娘也在宫中不幸坠湖过世,只留下一个无依无靠的七皇子。
陛下念及骨肉亲情,并未将七皇子一并发落了,后来云国使者前来,强大的云国要求皇帝送去质子,来保二十年和平。
陛下想也没想,就把七皇子给送了过去。
一开始,陛下还念着七皇子,也是时常让人前往云国看望,或是亲自写信叮嘱。
后来越来越少,逐渐忘记,直至如今被封为桓王的七皇子回京,陛下在皇座之上,微微愕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来。
想起之后,才随意赐了一个封号和离着晋京极远的封地楚南。
可想而知,一个外家担着谋逆之罪,在异国他乡长大的亲王,一向心比天高的纪怀嫣,如何能看得上这样的呢?
若当真嫁了,就是在刀口上过活,谁知会不会有一日,陛下会再追究起桓王外家一族的谋逆之事来。
换成谁,谁都是不愿意嫁的。
不过这一切,都是与纪枝瑶无关了。中暑之后的困倦袭来,伴着窗外沙沙的竹叶声,她眼皮渐渐耷拉下来,缓缓了睡梦之中。
如今桓王回京,若是能早些定下婚期,把长姐娶走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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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余晖,在天际的暮色之中还残余着一线猩红,仿佛要与夜色再较量搏斗一番。
忠勇侯府中的明月斋中,争艳的百花也是因着一日的暴晒而蔫儿了脑袋,直到现在,也是打不起精神来。
一声清脆的摔杯声响透了整个院落,候在外面的丫鬟齐齐打了一个哆嗦,稍稍抬起眼眸,瞥了眼紧闭的房门,想要瞧瞧其中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一探究竟。
房中,躺在床榻上的女子泪珠滚动,满脸苍白,唯独哭过的眼尾猩红一片,楚楚可怜。
白皙的脖子上一道显目的勒痕,触目惊心,可想而知,先前是发生了怎么样的事情。
平日里嚣张跋扈、张扬无比的纪怀嫣露出脆弱的神情来,扒拉着侯夫人陈氏的衣角,苦苦哀求:“阿娘,阿娘,若是要女儿嫁给桓王那样的人……倒不如死了算了!”
纪怀嫣扑进陈氏怀中,哭得瑟瑟发抖,惹人怜惜。
纪文德负手而立,站在窗前,一双眉头紧紧拧着,两鬓之间的花白仿佛更深了一些。
陈氏听闻女儿的话,也是泪目,瞪了一眼纪文德后说:“嫣儿既是不愿意嫁,这门亲事就不作数了!左右是个不受宠的,陛下也不会说什么!”
纪怀嫣凑起一双哭肿的眼眸,看向纪文德,满眼期待。
“糊涂。”纪文德道,“即便是不受宠,那也是天家血脉,不止如此,嫣儿若是不嫁,那就是抗旨不从!”
抗旨不从是什么结果,众人都是心知肚明。
当日陛下听闻桓王回京,还微微一愣,仿佛许久之后才想起了那孩子的名字来,随后就将纪文德叫到了御书房之中,想到了桓王年幼之时定下的婚约。
高高在上的陛下漫不经心问起了这桩婚事来,他问纪文德,这桩婚事还作不作数,若是不作数了,也就罢了。
纪文德当场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他无法想象自己说不作数的下场,只好连忙答应下来,应允这桩婚事尚且作数。
纪怀嫣哭得更加大声,用被子蒙住脑袋,呜咽着说:“那桓王……都被陛下给厌弃了,他还在云国待了十年,指不定就染上了云国的恶习,真真是叫人恶心,反正我不要嫁,若是要嫁,我现在就去死!”
陈氏也随着她抹起了眼泪来。
纪文德眉头皱的更紧,都已经能夹死一只苍蝇了,他冷冷哼了一声:“住嘴,桓王好歹是天家血脉,岂容你如此作践言说,简直放肆!”
纪怀嫣不以为然,委屈哭着:“整个晋京都已经传遍了,都是这般说的!还说若是我嫁给了桓王,这辈子就算是完了,指不定日后庶妹都能骑到了我的头上!呜呜呜。”
许久,传来了纪文德重重的一声叹息,却又无可奈何,看得出来,纪文德很是疼爱这个女儿,可是天子旨意又不可违抗,让人为难。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陈氏眼睛忽然一亮,径直走向纪文德,“侯爷,我有一个法子,肯定能保下嫣儿的。”
陈氏眼眸里还蓄着眼泪,可目光又格外坚定,纪文德开了口问:“什么主意?”
“当初旨意上说,要桓王与纪家女儿结亲,可是咱们纪家又不止这一个女儿啊,咱们不是还有一个二小姐吗?”陈氏紧紧拽住纪文德的衣袖,生怕纪文德不答应一样。
听到“二小姐”,纪文德愣了愣。
纪怀嫣也一下从被窝里出来,汗水和泪水混在一起,黏着发丝沾在脸颊上,“对!阿娘说得对,又没有指定桓王与女儿成亲,就把纪枝瑶嫁过去,反正是个没用的庶女,正好和桓王配的很!”
纪文德咬了咬牙,脑海中想到了纪枝瑶的小脸,可是能想起来的,只是许多年前那张稚嫩的脸颊罢了。
陈氏还当纪文德在犹豫,又添了一把火:“侯爷,以咱们家嫣儿的容貌家世,当真是没必要在桓王身上下功夫,日后嫁的储君也是有可能的,那样一来,咱们忠勇侯府荣光无限啊。”陈氏抿了抿唇,“若是侯爷同意,妾身立马就将纪枝瑶收到膝下,就是咱们侯府的嫡小姐,您看如何?”
纪怀嫣和陈氏都灼灼看着纪文德。
纪文德手握成拳,转头就能瞥见雕花窗户外降落而下的夜色,他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应了一声:“等明日,我再试探一番陛下的态度,再做打算。”
若是陛下对这件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桓王当真是半点好感也无,那纪文德便将纪枝瑶给嫁过去。
终归,纪怀嫣是他亲生的。
而纪枝瑶……富养了她这么多年,总该还一点东西回来了。